君迁子

[兰陵咕哒]回甘

*私设咕哒子，我流兰陵王

*第三人称

*ooc预警

『“人们总是喜欢‘苦尽甘来’这种烂俗的话来形容人生，”她说。

    ——“但是凑巧了，我喜欢。”』

 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“……我是不会的。”

面对御主突如其来的话语，身边陪着喝茶听雨的兰陵王发出了带有疑问的鼻音，扭过头茫然地看向身边娇小的御主，她端着瓷杯，杯中清茶散发袅袅热气，模糊了她的神情，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少女低垂的眼睫的黑混杂在白雾之中，不知在思虑什么。

并未过多久，她重新抬起头，将视线回馈给那位俊秀的脸上爬满不解的从者——那双绀色的双眼如同少女年幼时见过最美的夜空，里面蕴含着无数微亮的星屑，暗自散发着光芒。似天空一般沉静，少年也只是歪起头，眸光柔和地等待解答。

“我是说——”像是顾虑什么，少女语速稍快，“要是回到了长恭你的朝代，我也——不会救你的。”因为迟疑，她又不自觉放慢了，或许是觉得有些无礼——不，太过无礼了。少女想，没有对他的身世表露同情就罢了，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。没有理会从者微微愕然的神色，她快速回头，回到了雾色的安全区。

看着如此的御主，若不是平时少女对自己的多加关心和爱护，高长恭就要以为是否又是因为自身的问题而招来君主的厌弃。

“你会难过吗？”少女没有看着他，只是盯向远处。“会怪我吗？”

在自己愣神时，问题又被突兀地抛掷，他略微思考后才浅笑应答，“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去怪master的。”

果然。

少女心想，他总是这样。

“我成为这个所谓的救世主之前，是个学生，主修历史，”她开口，“就我所知的历史而言，单论中国史，怀才不遇，报国无门，命途多舛的人不胜其数，沉郁沉郁不过后唐杜子美，悲壮悲壮不过南宋飞将军，惨烈惨烈不过近代民国的众多英士。”

高长恭并未露出任何一丝不满的神情，只是安静地聆听着少女所说的话。

“所以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
真的太无礼了，少女想。

但她还是选择继续，“就如同悲剧永不会停止一样，历史的齿轮永不停下，为什么要去选择明知不可能的螳臂挡车呢？为什么不像宋太祖手下的将领一样心照不宣，安分守己，解甲归田，换得良田美池，子孙满堂，史官还会给你一个万世流芳的好名声——”

“但那些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。”

话语倏忽被打断，少女卡了壳，转过头看着他，她发现高长恭的眼里没有悲喜，只有一抹很淡很淡的怅意，弥漫在那双紫色琉璃之中。他在惆怅什么呢？少女心想。错付的真心？遗憾的结局？还是——

可笑的命运？

“我知晓皇帝的猜忌，明白北齐的命运，我都知道的，master，我都知道的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但master你知道山栀子吗？黄的，小的。在雨后恍然绽放，漫山遍野的，像是孩子——非常可爱的孩子，他们会在我归来时朝我笑着，而百姓会为你祝贺，会送你衣物吃食，怎么推拒都不肯。而北齐的姑娘会打扮得完好，等待着自己的情郎。他们很美，很美。”

——“这就是我的北齐，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。我想要守护的这份美丽。“

”而我是一名将军，能做的就是驰骋于沙场，保家卫国。”他的唇边漾起了一抹微笑，像是雨后的山栀子，清新明丽，“所以就算皇帝再昏庸，前路再暗淡，我也别无选择。“

“所以就算，就算前路是无底深渊，你也要一直往前吗？”少女像是生气了，猛地拔高声音，“你也绝不后悔吗？”

他温柔地注视着好似愤怒的少女，轻轻地，轻轻地，摇了摇头。

”你知道的，master，我没有退路可走。”

——身后不止暴戾的皇帝，无耻的奸臣，还有一方水土，一片生民。

——还有那一片明黄的，温暖如光地想让人落泪的山栀子。

闻声，她握住茶杯的手力度不禁加大，指节突出泛白，她张开了嘴，又像是不知说什么，于是就着早已凉透的冷茶一口饮下。

苦涩伴随着凉意一并席卷口腔，刺激的她鼻头一阵发酸，她咕噜咕噜的咽下后，垂下头微微低喘着。

高长恭苦笑一声，御主是否会介意呢，他并不知道。或许他又会过上生前那样不被理解的生活——却也无所谓。这位御主本就是半大的少女，她不需要去了解那些尔虞我诈，更不必去了解他的苦心积虑。她只需笑着将信任给予他后，说，“加油。”

足够了。高长恭。

已经足够了。

他闭上眼睛，这样想着，却还是听见他的胸腔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。

“我是个俗气至顶的人，我只喜欢大团圆的结局。”

少女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被英灵捕捉到，他重新睁开眼，有些惊讶地望向她。

“所以我不会救你的。”她高声道，声线颤抖，带着某种歇斯底里的愤怒和无奈，与些许的委屈，“因为就算高纬死了，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高纬，而就算高纬不赐死你，你也会陪着这片土地，陪着这个没有未来的国家一齐化为史书里的一缕青烟，我永远不可能在那时把你救出的，不是吗！”

没有意义，没有任何意义，无论是所谓的拯救亦或是其他——

“高长恭你个大笨蛋——”

“master，”英灵那略微带着少年气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，随之而来的是面颊上的温度。“请不要再哭泣了。”

——咦？

——原来，我哭了吗？

少女抚上脸颊，湿润的触感让她明白发生了何事。

“master是在为我哭泣吗？”

“没有。”她矢口否认，“进沙子了。”为了避免话语中哽咽外露，少女特意简言意骇道。

高长恭忍不住笑出声，感叹道，“那还真是不懂怜惜的沙子啊。”

少女沉默半晌，随后给了他一记带着些恼羞成怒的肘击。

他微笑接受这不轻不重的攻击，用指腹轻柔地一一擦去少女的泪水，就像是揩下晨时花瓣上的露珠。

“人终有一死，master，你不必因为这种必然的事情伤神，”他浅色的发丝被风轻拂起，少女掀起眼帘，看了他一眼后又立刻离开视线，“不，我只是——”

心疼。

这两个字眼太过于亲昵了，少女默默吞下那片见不得人的小心思，尝试换了个话题，“在被赐死的时候愤怒吗？”

这不是个什么轻松的好话题，少女知道。但她还是选择了这个，比起那些无关痛痒的“长恭你喜欢什么？”这样之类的问题有意义多了，她想。

“不，没有，倒不如说，有一种‘还是来了’的无奈，以及……悲哀。”

高长恭的声音少见地被晕染上寂寞，他眼中的星屑黯淡下去。少女怔怔地凝视身边的英灵，他像是一副遗世独立的古画，身边的风景迅速褪色，只剩下那位独有色彩的少年镌刻进世界某一处角落，而少女感受到了愈远的距离，纵使她伸手便可触碰，但他们之间却也阻隔了近乎千年的光阴。

少女忽然就后悔提起这个话题，至少不该这般提出，也不该让他这般难过。她想。

但还是兰陵王打破了这份距离，“我饮下毒酒时是春末夏初，是生机勃勃的夏天。山栀子在我的庭院开满了，像是白日的暖星，开的烂漫，美不胜收。而我想起从前与将士闲来踏青时，人们会向我高歌，挥手，充满了生机与希望。”

“就忽然觉得，真可惜呀。”

他的嘴唇微微嚅动，吐出叹息般的字眼。

“我以后，再都无法看到这些美丽了。”

少女没有说话，只是低耸着肩膀，注视着窗外的雨滴啪嗒啪嗒地落下，微风吹过，她听见了自己的吐息。

“那我不会去救你，你会难过吗？”

“不会的。”他扬起嘴角，语气轻快，“因为我知道我的master是一个让人想起来就忍不住软下心肠的人。”

“……所以说你就是个笨蛋。”少女不留情面地评价道。

他总是这样。少女忍不住想到。

——总是对这个并不美丽的世界给予善意。

英灵回之一笑，并没有反驳。

少女沉默半响，又握住了被续满的茶杯，伸手递给了高长恭。“喝茶吗？”

面对少女突兀的话语和跳跃性的思维，高长恭已是见怪不怪，从容接过茶杯后，浅酌一口，顿时，铺天盖地的苦进入他口中每一处角落，他忍不住皱眉，无奈地瞥向身旁的御主，却发现少女正目光灼灼的盯着他。

“苦吗？”她问道。

“还好。”他如实答道，“并不算难以忍受。”

少女的视线从他身上飘落至杯处，从茶杯中看见自己的倒影，“人们喜欢喝茶，大多有喜欢‘苦尽甘来’的俗气意愿。”

“他们希望一切的苦难在尽头之后会有应得的收获，就如饮茶回甘——很傻的愿望。”她顿了顿，“但是我很喜欢。”

“就像，”她倾身，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，直直地凝视着面前那位来自北齐的大将，表情认真到近乎严肃，“或许我无法拯救你的过去，但至少，至少——”

“我可以努力去守护你的未来。”

“你我并非君与臣，也并非将与士，并非任何一种高高在上与跪伏在地的存在。我是你的友人，可以相互依赖，相互信任的伙伴。你若投我以木瓜，我便报之以琼琚。”

“之后都不会再有了，不会再有那种……悲哀。”

她的手抚上了高长恭的脸颊，或许是因为阴雨的天气，又或许是女性的本因，他感到了些微的凉意，伴随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和一阵花香扑面而来。

太近了。他有些不自在，耳尖泛起了红意，他几乎可以看见少女澄澈眼中的自己。

——“所以，请别再露出那种悲伤的神情了。”

高长恭一怔，有些失神——原来他在她面前，表露出如此明显的悲伤吗？

这可真是让人高兴，而又难为情啊。

高长恭低下头，将他的手覆盖在少女的手上，又以十指相扣式握住，“何至于此呢……长恭无以回报。”

就在此时，他看见少女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至此，世界都安静下来，只剩下他砰砰作响的心跳，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宣告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，伴随着口腔中逐渐退却的那种涩味，伴随着耳中捕捉到的如同少女笑靥的花朵绽放的声音，以及最终从口至心的那股温暖之意，那位兰陵王终于从口中感受到了——

苦尽甘来。

“我说过，因为我是个俗气至顶的人啊。”

他听见少女如是说道。

END
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感觉全文对话流。无剧情，就是想和他讨论三观和说说话。

论如何将一个段子写成短篇，

又论兰陵王想安慰咕哒结果反被安慰。

这篇的兰陵王是真的非常我流了，就是想探讨一下他为什么肯如此接受命运的必然性，所以重点并没有放在君主的猜忌上，如我所说，就算没有高纬，高长恭也无法有什么幸福的结局，就是所谓的……历史的悲剧性？

以及山栀子是金丝梅的别称。

补一下，咕哒说的“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琚。”其实是形容爱情的。但这里她玩了个双关，既有惜才的意思，也有暗搓搓告白的意思，但是太闷骚了【。